「她早已認罪,你不必多此一舉。」
默長蘅大聲喊道:「我和她是姊妹,有罪便該同當,如果要用命來償,便取我的命!」
「你是我的右護法。我不准你死,你敢死么?」
默長蘅不再說話。雖然看著大宮主的那雙眼中仍有不甘,但馬上就要被絕望熄滅。
陰若飛笑了笑,仰頭望向大宮主:
「宮主,若飛不揣淺陋,願進一言。」
大宮主微微點了下頭,示意她說下去。
陰若飛道:「那姓顧的,本來就是夜遊宮的罪人。默長蕗的行為雖讓人不齒,畢竟年輕,又是咱們夜遊宮的人。倘若長蘅妹子平日里對她多體貼些,這事情本不必有的,還是從輕的好。」
大宮主並不表態,只看向默長蘅,道:「長蘅,你說呢?」
默長蘅的眼中已經沒了一點火焰。
「吾主說過,『內外如一,眾生平等』。」
她說這話,就像是臨死之人的喃喃自語。
大宮主點了點頭,道:「沒想到你已有這樣的覺悟。讓你做右護法,果然沒令我失望。看在這件事上,默長蕗的刑罰,也可以減去一等了。」
停了停,又道:「夜遊宮只有一個右護法,可惜。——你,去送她走吧。」
方才聽見大宮主稱讚右護法,左護法陰若飛似乎有些不悅,但臉上還依然笑著。
可是一聽見這結果,她明顯的一怔,臉上的笑容也消失。
並不是因為不滿,而是單純的震驚……還有恐懼。她在恐懼什麼?
「多謝。」
默長蘅低下頭,眼角多了淚痕。
沈青青心裡有了點異樣的感覺。
這是減了默長蕗的罪么?
按理說,默長蘅也算是她沈青青的恩人,她的結拜姊妹被減罪,她沈青青也應該高興才是。
一日孽情:偷生一個寶寶 但是夜遊宮的決斷……僅僅是把默長蕗送走?
這對顧人言公平么?
人群之中,細小的議論聲還沒有停止。
默長蘅的眼淚卻已幹了。
「阿蕗,我送你回家。」
說完這句話,她便在眾目睽睽之下,緊緊抱住了眼前的女人。
這一抱如夜色溫柔。
阿蕗的臉被默長蘅散開的黑髮覆住,整個依偎在她的懷中,既沒有掙扎,也沒有出聲,好像一下子恢復了正常,很安靜,很平和。
周圍的人睜大眼睛看著她們,也是一樣安靜。靜得可怕。
她們在看什麼?她們在怕什麼?
沈青青又仔細看著這兩人,突然注意到,默長蘅撫在阿蕗心口的那隻手,手心裡有一個東西在發亮。
一朵珠花。
珠花本來開在默長蘅的簪頭,現在開在阿蕗的心口。
阿蕗的眼睛還來不及睜開,鮮血就自她的口角倒流而出。
默長蘅緩緩閉上雙眼,卻仍止不住淚如泉湧。
她已不能再用這雙眼去聽她唯一在意的話了。
圍觀的女子們怔了許久,好幾人不禁張開了嘴。
但是沒有一個人發出驚呼。
死的寂靜,死寂!
死寂又被打破。
不知哪裡傳來兩聲拍手,一聲輕喊——
「罪人伏誅了!」
這一聲輕喊,讓女子們紛紛從夢中醒來。
「罪人伏誅!罪人伏誅了!」
拍手聲稀稀拉拉響起來,越來越響,逐漸變成了掌聲的海洋……
「若飛。」
陰若飛一直用眼睛獃獃看著那緊擁的兩人,猛一回神,抬起頭,發現大宮主正望著自己。
「右護法太勞累,你律條精熟,你來宣罪。」
陰若飛立正,揮手讓眾人安靜,深深呼吸,大聲道:
「夜遊宮弟子默長蕗,妄行淫邪,背棄姊妹,目無尊上,誣告他人……罪大惡極,本應墮紅蓮獄中……今減一等,著右護法……當眾處決。宮中姊妹,戒之慎之!」
「謹遵訓示!」眾人道。
大宮主點了點頭。
「你們都辛苦了,」她向身後的陰影回過頭去,「你們幾個,扶右護法下去休息——她累了。」
默長蘅被強扶出去的時候,懷裡還用力抱著默長蕗的屍體。她好像不僅變成了聾子,還變成了啞巴,連手臂也化成石頭,分不開。
她們只好就這樣把她連著那屍體一起強扶出去。
沈青青一句話也說不出。
意外么?震驚么?大宮主說讓默長蘅「送她走」,並沒說要送到何處去。夜遊宮只因為武功外泄,就砍掉了一捻紅的手,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默長蕗。她本該想到這些的。
可是她又覺得不可理喻。難道這就是她索要的公平?難道為了公平,就非得讓她們手足相殘不可?
「神哉吾主,如日月星。
具足妙像,救我蒼生。
內外如一,眾生平等。
照徹千載,吾主之名。」
眾人自發的吟起頌詞,回蕩在穹頂之下。沈青青聽著這頌詞,想起默長蘅的眼神,越來越懷疑自己當時站出來究竟對不對。但另一方面,她也百思不得其解:默長蘅,還有夜遊宮的其他人,為何要這般服從於這樣一個暴君?
更要她驚訝的是,這些人吟唱頌詞之時,竟沒有一個敢濫竽充數的,全都低眉沉聲,神情肅穆。只有兩三個年紀只有十三四歲的,好像還沒從那恐怖的一幕中回過神來,起先只能跟著張一張嘴,漸漸也有了聲音,好像要把整副身心,都投入到吟誦中去。
這一切,沈青青都看在眼裡。
她意外,她驚訝,但她似乎隱隱已有些明白了其中的緣由。
因為在這穹頂之下,眾人的頌聲確實彷彿有一種魔力,好像是一些細小微弱的光線,漸漸匯成了心中一片巨大的光明,照亮了內心所有黑暗的角落。這種巨大的充實感,彷彿比生命本身更大,更有意義。地上橫著的女子的屍體,好像也不再是一個伏誅的罪人的屍體——而是一個殉難者,一個為了拯救世人而需要的祭物。
如果再聽下去,也許連她也會忍不住跟著頌唱起來……
就在這時,忽然,頌詞中斷了。
大門開了。
外面的光透進來,在門口拖出一個長長的人影。
「……我還以為什麼龍潭虎穴,原來是一群女人在過家家。——沈青青在這兒嗎?」 ?聽見自己的名字,沈青青心裡吃驚不小。
那聲音她是陌生的。她往門口極目望去,想看清那人的相貌,卻因為外面的光太強,看不清楚,只能依稀辨出是個少年。
少年身上帶著兩把劍。腰間插著一把,背後還掛著一把。
兩把完全相同的劍。
洞穴之中霎時靜了,好似空無一人。
這少年也好像拿這裡當成空的,直接就邁開步子,從大門中走入。
他剛一踏進來,兩側便走出兩個娉婷女子,迎賓似的燕婉施禮。
那少年卻彷彿毫不在意,就這樣大喇喇從她們兩人中間穿過,就像是走進了一座滿是漂亮美人的小樓。
然而,就在他們擦肩而過的那個瞬間,那兩女子突然變作殺陣,一左一右夾擊而來,這才亮出手中武器:一個是判官筆,一個是蛾眉刺。俗言一寸短,一寸險。短兵偷襲,更是兇險非常。
少年的劍還在鞘里。
沒有鮮血。只有一聲女人的驚呼。
驚呼過後,少年的指間多了幾縷髮絲。再看那兩女子,都丟了兵器,捂著自己的劉海,滿面通紅。
「這麼熱情做什麼,我又不找你們。——沈青青,你果然在。站在上面做什麼?還不快下來與我一決勝負!」
兩女子心疼自己頭髮被拔,又恨他目中無人,正欲再追,卻被陰若飛抬手攔住。
「客從遠方來,為何急著兵戈相向?丟死人了,還不快下去!」
兩女子只好低頭退下。
那少年冷笑一聲,開口:「讓她們兩人來試我武功的,不就是你么?你看我一眼,就該知道這是以卵擊石——現在心疼了?」
陰若飛面色如常,微微笑道:
「此處是本門聖地,男子止步,不管少俠是怎麼來的,還請去外面說話。」
那少年道:「他能來,我為什麼不能來?」
他一抬手,指向了高台下顧人言怔怔獨立的背影。
眾人紛紛議論起來。
怨今日之多事,怨男子之不潔。
這些議論,陰若飛顯然也都聽見了。她並不喝止,反而沖這少年含情一笑:
「你要是知道他為什麼來,肯定會後悔自己今天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。」
少年道:「我都知道。」
眾人的議論霎的停住。
難道方才那些事,這少年一直在外面聽著?
他究竟在外面埋伏了多久?
陰若飛微微端正了顏色。
鳳鸞騰圖 「少俠尊姓大名?」
「小鋒。」
陰若飛從頭到腳打量這少年一遍,忽然道:「少俠可是姓高?笑青鋒是你什麼人?」
少年目光略一閃動,旋即冷冷道:「我沒有姓。笑青鋒我不認識。 萌寵鮮妻:老公,抱一抱 ——沈青青,你怎麼還不下來?」
沈青青沒有急著回答。
這人方才異常迅疾的身法已引起了她的注意。等聽見自己的名字從他嘴裡喊出來,更覺古怪。
「夜遊宮一向行動秘密,我在這裡應該沒人知道。這人是怎麼知道的?」
可是一瞧見陰若飛說起「笑青鋒」時那少年臉上欲蓋彌彰的反應,她心中突然有了一個猜測:
「笑青鋒斷沒有找我的道理。但是鳳鳴不是正在笑青鋒那裡嗎?難道是鳳鳴叫他來的?」
一旦開始這樣想,她就越想越覺得像:
「夜遊宮戒備森嚴,外人難窺其中奧秘,直接救我離開,一定做不到。 豪門閃婚:偏執老公追上門 倒不如派人製造點麻煩出來,趁眾人不備,再來一場暗度陳倉的把戲。」
想到這裡,她又忍不住微笑:「這樣異想天開的點子,倒像是鳳鳴會想出來的。」
停了停,又有點懊喪:「可惜我現在動彈不得。要是穴道沒被封,就可以假意應戰,再趁亂離開了。」
她忍不住又看一眼那還沒來得及關上的大門,輕輕嘆了一聲。
「你似乎很想去會會他。」
沈青青心裡一驚,一抬頭,大宮主冷硬的面具正對著自己。她心中一沉,卻還是用笑掩飾道:「別說我現在動不得,就算動得,這傢伙長得討厭,鬼才要和他比試。」
大宮主輕輕道:「是么?」
沈青青閉上了嘴。
大宮主看了眼小鋒,輕聲自語道:「長得也許討厭,身法卻與高行雁一路。」
停了停,又將目光投向那來不及關上的大門,道:「門還開著,和他交手,說不定就能趁亂逃出去。」
這幾句話,語聲縹緲之極,只有沈青青能聽見,連台下的陰若飛都渾然不覺。
沈青青手心已全是汗。
大宮主道:「你就是這樣想的,我說的對么?」
高台之下。
小鋒和陰若飛依然兩相對峙,誰也沒有避讓,誰也沒有出手。
陰若飛忽然微笑。
小鋒道:「你笑什麼?」
陰若飛抿了抿嘴唇,道:「我只是想起來,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,也喜歡到處找人挑戰。」
小鋒道:「不好么?」
陰若飛道:「你這樣的人,太急於證明自己,以後難免會吃苦頭的。」
小鋒道:「難道你不是么?」
陰若飛一怔,回頭望一眼高台上的大宮主,然後笑了:「自我見過世間真正的高手,就不再和人比武了。——少俠嘴邊的毛還沒長齊,別總急於拚命,回去多練幾年吧。」
小鋒似沒聽,反問道:「一捻紅的劍法怎麼樣?」
他這話剛一出口,底下的人就有幾個變了顏色。一捻紅是被逐出夜遊宮的,這件事江湖上盡人皆知。然而一捻紅和陰若飛的關係,宮外卻是無人知曉。難道這人預先知道了,故而有意挑釁?
陰若飛泰然作答:「她的天分不錯,只可惜走上了邪路。」
小鋒點頭道:「我已擊敗了她。」
陰若飛閉上了嘴唇,盯著小鋒看,眼睛一閃一閃。
小鋒道:「你說我這樣的劍,還要再練幾年?」
陰若飛嫣然一笑:「不用,一年也不用。」
小鋒道:「那你為何還要攔在我面前?」
「他說的對。若飛,放他過來。」
大宮主一令既出,陰若飛立刻退避到了一邊。 穿越之養兒不易 她避開的時候,眼神里沒有一點不情願,反而有點愉快。